将军不臣,难哄难哄(1/2)
将军不臣,难哄难哄
暴雨之下的天黑得厉害,几道闪电搅得人心惶惶。去往圣泉宫的路上,苍祝总是走走停停。
宦人打着伞,一路跟着苍祝磨磨蹭蹭到了圣泉宫。
雨幕长阶,青色的盔甲正滴着雨水。哗啦啦的雨声如盔甲的咆哮。
“萧青,进去吧。”苍祝走入殿,竟觉毛骨悚然。
纵知他从军营而来,却觉他从阴间而来,渗人得很。
入殿关门,烛火通明,将盔甲照出一层光,“婧儿来找你,你为什么答应她。”
“他怎么知道?”苍祝心中一思,瞟了眼宦人。
那宦人抓紧着自己的衣领,朝萧青一撇头,又不敢望。
一画面浮现在苍祝眼前,得了圣令的萧青在军营里抓着宦人逼问。
威迫宫中宣令者,大将军不臣之心,真是露骨无疑。
背后凉嗖嗖的,苍祝迫着自己走到龙座前。
“萧青,我们两个男人不用那么多废话。你既然不服这个圣令,那就按你的规矩,狭路相逢勇者胜,”苍祝拔出了龙座后的宝剑,“你有父皇宝剑,我们就以龙剑相比,论个输赢吧。”
苍祝想以一场比试来压制萧青的非臣之势。萧青从不是一个臣服的臣子,他是桀骜难驯的野马,总有着自己的心性。
可苍祝是君,他要驯服这匹野马。
剑刃挥开了深宫的僻静。随来的宦人尽望风云之变,那大将军的剑又快又狠。
苍祝短暂地一惧,开局不利。萧青变了,从战场回来的他挥杀得不留余地。
“他的剑为何如此狠辣?”苍祝默念疑虑。眼低看剑时,发现萧青用着他那把普普通通的剑,不是先帝那把剑。
与此同时,传来了剑音雕刻般的人声,“你不是说他们不敢动?你不是觉得尽在掌握,高枕无忧?那为什么现在你无能为力。”
字字戳心,帝王难答。
萧青一剑挑起,苍祝的剑被带出了手。这把宫中巧匠打造的利剑才用了一会儿,就脱出手飞向空中。
苍祝尚未反应过来,“啪嗒”一声,剑旋落在地,雷声阵阵入耳。
发上的雨滴落入萧青眼角,更加晕红了眼底,
“天底下办法那么多,你就非要认个让女人牺牲的法子?”
雨水顺着他的剑滴落在殿里,苍祝稍退了一步。
一道闪电劈下,天空崩裂,泛着光晕的盔甲露出苍祝未曾见过的肃杀。在这里,若道有臣,唯有佞臣。
“朕与皇姐之间的事,你不懂。”
苍祝惶惶走到掉落的剑旁,心中都在打鼓,“朕是天子,到底怕他什么?”
待捡起剑时,苍祝见那宦人还在一旁待着。像见了救星,赶紧问,“还有何事?”
在侧的宦人本是低头捂着嘴,根本不敢出一声。如今只得戚戚擡起头来,“陛下恕罪,奴是行务长史,暂担了传旨的差事。可……可有一事还得等陛下下令。”
行务长史只敢对苍祝禀报,头都不敢转向那头的大将军。
苍祝感同身受。
为了避开萧青,他走向了行务长史。然行务长史惊慌地退了几步,弯腰作揖,“陛下,奴这几日感了风寒,不可离陛下太近。”
说罢,行务长史就不住咳嗽起来,那咳嗽声剧烈无比。
苍祝停在他两尺前,“你染了风寒,那有何事站在此风口之处,要朕下令。”
行务长史临危不乱,禀道,“三赤侯和某某某大婚,陛下还没吩咐要备什么去某某某府。”行务长史连长公主三个字都不敢提,搅了舌头,用某某某胡乱混了过去。
苍祝想他还不如不问。
“这个某某某,”苍祝擡手假作挠眉,赶紧挡住了那头投来的视线,对行务长史道,“你爱备什么备什么,随便吧。”
“明白了。”行务长史连连作揖,连身都没敢大动。
那头立刻传来一厉声,“有什么好备的,不就是占了名。”
苍祝瞥了眼行务长史,行务长史转身只弯腰,“谨遵大将军之令。”
又闻萧青道,“我的婚事照常,宾客皆来。长史照常备礼吧。”
萧青未说他要娶何人,他的气息顿挫。
“就照大将军的意思去办。”苍祝使了个眼色。
行务长史行礼,退居三步后扭头就跑。
苍祝十分艳羡。这宦人可以跑,他这帝王却是跑不了。
苍祝偷偷看了一眼萧青,雷电之光恰巧打在厉鬼之上,苍祝又别过头,“朕已经什么都依你了,你还想如何?”
“我能如何?”他步履一进,都不知哪来的风,烛火皆随他动,“我不过来说几句话。这些话,婧儿不会说,不代表我不会说。她原谅你,不代表我不介意。”
苍祝在紧张时松了口气,随手转了转剑,“搞了半日,你气势汹汹而来,是因皇姐生朕的气。”
剑在苍祝手周画了一圈,无比懒散。苍祝还以为萧青是因为他当初的猜忌,闹着脾气记了仇。
闪电点亮了殿内,顷刻而过。萧青眉眼未松,拉进了护腕,擦过剑身的水珠,“她是我夫人,她为你退让。我不管你是她弟弟,还是当今的陛下,我都要替她来讨一回。”
苍祝正了身,收了那懒散样,“你讨什么?朕与皇姐的事,你根本就不懂。我们之间是姐弟,亦是君臣,是你从来不知君臣之道,”苍祝犟着性子来护自己的威严。他寻不出什么好的理由来护这场威严,只有用君臣来压,苍祝习惯如此,“你但凡知道向朕低头服软,就不会这样。”
因为他深信,但凡萧青恭敬一点,会低头说些好话,他也不至于为了君王的面子,固执这么久。
“是你疑心猜忌,才使今朝无路可走。”那大将军难寻臣服,被战场雕琢过的他更脱了缰。
苍祝再一次把剑指出,“你是不是特别喜欢抓住朕的过错?”
剑一出,又难收,苍祝带着气冲萧青而去。
萧青单手一挡。随后他的剑快速挥斩,飞影在他双眼闪过,他却只看着帝王,“你总说以仁义德善治国。可在你心里,当真是仁义重要?别人为你退让,为你牺牲,你就这么答应下来?”
苍祝双手皆是痛麻。过往之时,根本没有见过萧青如此凶狠的剑法。
“萧青!你今日发狂发疯,朕念你不够清醒,饶你这一回。你再说,朕就翻脸无情。”苍祝的回击已经无力,他只能自保。
萧青没有停下手中剑,飞光阵阵皆是剑火。
“你每回翻脸无情就以君臣相论。若只是君臣,婧儿根本不会这么迁就你,她念着你是她弟弟,才对你迁就。”萧青上前一步,重剑一出,剑刃擦出一道光点。
转瞬,二人分离在不远处。
这世上没有人敢这样对一个天子。即便是苍婧,她也知道求全,可萧青总是要把一些事扯破。苍祝不明白,为什么萧青就是那么难驯。
“你根本不懂这些事。今日皇姐来找朕,她的所有让步,都是碍于君臣的妥协。这就是界线。”这场比试后,苍祝重吸了好几口气,仍未缓下七上八下的心跳。
可那头大气不出,真像个鬼魂,“只要我没死,我不会让她受委屈。我管不了你的界线是什么。”
苍祝手腕开始疼得紧,他不住甩了甩。剑上磨出的口子一下在眼,诉着那大将军的乱臣之举。
“皇姐就没教好你什么叫臣服,朕来教你。”苍祝不认此败,又快步而上。
这是第三回的进攻了。
帝王只想赢,他一定要萧青臣服。
皇袍与盔甲融于雷鸣电光,金色的龙纹,晃动的金冠皆在剑下妄图一展威严。然而那身兵刃甲胄步步上前,一剑又一剑压来。
剑风挥过烛火,烛火即灭,皇袍被逼入无光处。星星点点的火光只为一身青色盔甲照着。
在剑声中,苍祝的帝威难鸣一声。而萧青依旧在不停地挥剑。
“你总说不要她做杏花糕,太难吃了。是啊,无论怎么做,她就是做不好。”他的剑越来越快。
苍祝已眼花缭乱,直气道,“为什么做不好?多请个厨子教不就好了。”
“你总是理所当然,心安理得。你有没有想过她是你姐姐。”
“你给朕住口,你知道什么?”退无可退的苍祝用尽全力斩去,却逼退不了萧青。
“那你又知道什么?”萧青一力直击而下,转手一扬,苍祝手中的剑再次脱手。
宝剑飞出,直直钉入了圣泉宫的红木柱上。颤影入木,难显剑风。
输了,输得彻底。
苍祝望着那把颤剑,脸色惨白,那个大将军竟不可反制。
“你别忘了,你的命是向朕借来的!”苍祝以极严的气势喊道。
然萧青毫无服软之态,“你要做什么样的君王是你的事。但我若护不住我在乎的人,我会遗憾终身。”
他毫不动摇,如明镜照透人心。就如他所说,一切身外之物,皆非本身。他把苍祝照得无地自容。
苍祝赢不了萧青的剑,赢不下他的棋,连气势也败了。这成了苍祝输给萧青的第三回事,他彻底无法驯服这样一个臣子。
苍祝还不可接受。
“你这样的人甚是讨厌,”苍祝想要把剑从木柱里拔出来,可那剑入木太深,已难拔出。苍祝奋力一拔无果,面红耳赤,愤慨尤加,“你为她这么疯干什么?她又不是不嫁你。”
“你把她当什么?她做不好杏花糕,是因为她找不回她弟弟了。”萧青一言如悲风吹过。
剑未从木出,苍祝袖落。
原是人不同,方寻不回儿时滋味。
苍祝低了头,“可是我与她都不同了,我们只能这样。”
“你就不觉得你错?”
“若道错,叛臣最错。”苍祝就认于此。
他认他人错,认自己愧,但难认一字帝王错。
“那你记住了,她这一次为了帮你赢下叛臣,长公主的身份也可以不要。她与你论君臣,与你设界线。你以后若还怀疑她,我不放过你。”
枯骨长魂,一人一心,这在苍祝眼里是遥不可及的幻象。可他亲眼见识了。
苍祝悄悄把手放到了身后,他的手还在抖着。他怕萧青这一次会失控,和他比第四场,可他的剑还在木柱上。
但萧青收了剑,“你好好想清楚,”他转身离去,未踏出圣泉宫,又道,“我的婚礼依旧,陛下来时也带上三姐和玥儿,婧儿一直希望你们可以来。”
那孤影与雷电交织,已经不再是苍祝以为的臣子了。
苍祝惶然十分,心间空落,又朝着萧青的背影喊,“今日之事,你不许说!”
这是苍祝唯一的妥协了。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又输给了萧青,而且他被教训了。
萧青没有回答,推门而去。
苍祝就站在那里,想着萧青的一字一句。他没有办法不去想一个臣子带给帝王的震慑。
他已被震慑心魂,自言自语着,“他是个怪人,这世上哪有这样的人。”
雨仍然在下,萧青还未归。苍婧独枕难眠,捂着耳朵,拉着被子。此时打雷下雨不是最怕,是她去军营没见到萧青。
惶惶不安中,风铃响了。
苍婧立刻爬了起来,她本想迎上去。但见萧青阴郁之容,又不敢上去了。
萧青脱去了湿衣,一个人在那换着衣服,一声不出。苍婧躲在被窝里,头一回难言一字。
他换好了衣服走近,苍婧就挪了挪身,让他坐下。
窗前划过一道道闪光,萧青脸上的轮廓甚是清晰。那流畅又硬朗的线条得天独厚,可他神情比以前冷淡得多。
他静静坐着,沉默了很久。
“你……怎么回来这么晚。”苍婧小心地靠近他,他也不理。
又是一道雷声而过。萧青也没有出一声。
苍婧靠在萧青身侧,嘴角颤颤对他道,“我很怕打雷下雨,你都不理我,你不爱我了。”
一瞬间,她就迎来了他一臂相拥。他不看她,却还是像以前一样抱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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