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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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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汉京市人民医院,大厅内人来人往,每个人的面上或多或少都带了些情绪。或是悲喜,或是恐惧和愤怒。刺鼻的消毒水味如今竟不再排斥,春归左手提着沉重的礼盒,怀里捧着一束鲜花,其中点缀最大的三朵向日葵不知觉朝向自己,他擡起头,只觉得一阵恍惚。

他没想过自己还有机会去看望刘玉珍。

以前以为她是沈雪迟奶奶的时候,春归不敢去看望她,自己没有把她的孙子照顾好,青年总是心怀愧疚。如今记忆恢复,发现刘玉珍原来是自己的奶奶,春归就更不敢去了。

因为他记得刘玉珍的死状,和对方死前曾对自己说过的话。

刘玉珍被确诊为胃癌晚期的那一天,医生断言她活不过半年,并委婉提醒春归可以尽快准备后事了,可奶奶放心不下春归一个人长大,在器官衰竭不支持化疗的情况下,竟硬生生熬了两年。

但正是这样一位坚强的女人,挺过了两位晚辈的死亡,挺过了疾病的痛苦,却在期待春归十八岁生日的前夕,被活生生气死了。

刘玉珍在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天才知道她引以为傲的儿子是被货车二次碾压导致死亡,她像女儿一样对待的儿媳是被网络暴力逼得放弃生命,而她疼爱的小辈经历了长达数年的校园霸凌。

她刘玉珍没有办法啊!她白发人送黑发人缠绵病榻没有办法啊!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即将成年的小孙子愈加沉默,她以为熬下去就是美好的未来,殊不知他们从未走出泥潭!

她气急攻心,垂死前短暂的回光返照,居然有气力坐直了,她连忙牵过春归的手,刚想开口嘱咐少年万不可跟他们一块去了,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但一个“活”字刚出口,她就吐出一口污血,当场去了。

一个字成为束缚春归的枷锁,他活了下来,却没有好好活,所以最后他选择了一个很好的死法,在日出的时候死去。

叮咚一声,电梯管理员提醒六楼已经到了。春归缓过神,紧了紧手心,深呼吸一口气,走了过去,

刘玉珍出身书香门第,在那个连饭都吃不饱的年代,她作为第一批留洋学生,回国后积极投身慈善行业,还先后出过几本诗集。在她的前半生里,美貌不过是她最不值一提的优点,她的人生注定璀璨夺目。

直到丈夫死亡,她提笔写诗的手摸上枪杆,仇家追杀,亲信陷害,她的儿子舍弃权力与地位冒着枪林弹雨把她从云滇救出来,三人从此隐姓埋名来到了汉京。

他们试过普通人的生活,也决心忘掉过去迎接平凡的幸福,可命运却给他们可笑的当头痛击。

推开门,病房里只有刘玉珍一个人,窗台边的瓷盆里养着一棵白玉兰,护工常抱怨这样会挡住大部分阳光,老人却笑说这样正好,花替自己活了。

察觉到有人进来了,她擡头看了一眼,也不追问春归是谁,又低下头安静地削苹果。青年抿了抿唇,乖巧地叫了声奶奶好,然后把礼盒和鲜花放在刘玉珍的床头。但看到护眼台灯下压着的信件,他怔愣了片刻,突然发出一声轻笑。

这是他爸的字迹。

削完苹果,刘玉珍抽出一张纸巾仔细擦净水果刀,重新放回护工藏起来的位置,她开口道:“来吃苹果吧。”

以前刘玉珍也是这样。

小孩子都是调皮的,只不过小时候的春归长了张迷惑人的乖脸蛋,做出来的事却个顶个的坏。

比如把春季平酿造的白酒倒掉掺入白水,冬天想把雪带回家玩,于是偷偷把雪藏进春季平的口袋,自告奋勇打扫卫生,随手拿了把小刷子刷卫生间的墙,结果那是春季平的牙刷……

最后春季平火冒三丈,捏住他的后脖颈就是一顿教训,那次被揍得太狠,就连许春娟都哄不好了。春归嗓门还大,哭声吵得邻里街坊都睡不安宁,最后还是刘玉珍半夜给小孩下了一锅面条,笑着把碗推到他的面前,温声道:“来吃面条吧。”

小孩顿时止住了哭声,吸了吸鼻子,挑开面条先吃底部埋着的溏心蛋。

青年双唇微张,两只手握成了拳头,呼吸变得急促而沉重,他颤声道:“您……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会来了?”

拥有世界记忆的人都是能与春归、沈雪迟构造直接性关系的,例如他舍弃一部分性格衍生出的张景明,他和沈雪迟在上一个世界诞生的产物宋依,大脑自救出现的陈梦。

但许春娟和春季平呢?

他们没有任何一样特质来源于春归和沈雪迟,就算依靠代码构造出外形,他们躯壳之下的记忆又靠什么觉醒?

刘玉珍轻笑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而来,但既然来了,想必是与我存在缘分吧。”

春归怔怔地捏着苹果,恍惚地看着刘玉珍,好像昨天他还是那个扑在刘玉珍怀里说长大了要给奶奶买大房子的小孩。

刘玉珍是他们所有人中,唯一一个没有任何记忆,却是连沈雪迟都无法掌控的变数。

老人牵过春归的手,让他坐在自己的身边,雪白被褥向下轻轻塌陷,她仔细端详着青年的脸颊,春归很难准确形容现在的情绪,他只觉得自己的心情酸胀无比,想了很久,他也只能用爱来定义。

他想,亲人间的爱是否也是一种奇迹。

所以刘玉珍一早就知道沈雪迟不是自己的小孙子,而她既不凭借记忆的金手指,也没有决定性的证据,她仅仅是靠自己的直觉。

刘玉珍问:“这一路上很难走吧?你好像经历了很多事情。”

“……嗯。”春归把苹果掰成两半,大的那半还给刘玉珍,他的心莫名放松下来,老人的眼睛像一汪平静的水潭,这和沈雪迟带给自己的感觉不同,春归没有向老人诉苦的想法,只是人生的路太长了,他想给对方报个平安,“但幸好我的身边有一个很好的人,他是我的老师、家人,朋友,也是我的爱人。”

刘玉珍笑了,她擡手替青年抚平翘起来的碎发,“我很欣慰你领悟到了爱,——追求爱的人很多,但很少有人去理解它。”

春归点点头,小声道:“失去家人后,我一直在盲目地渴求爱,却忘了……自爱。分明我在小学就上过这一课,生活中也总能看见自爱成为抨击他人的武器,但爱自己一向是件很难的事情。为了不被讨厌我会下意识把别人的感受放在首要位,但我的爱人会因为我爱他的错误方式感到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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